7月19日 常州日报 | 新闸及周边的“集”与“节”(下) 谈天说地 / 谢燕红

发布者:新闻中心发布时间:2020-07-19浏览次数:1257

我们这里的农村,比落上更热闹的日子是“做节”。这个“zuo”(阴平)字怎么写,我也没有把握,写作“做”或“筑”,大概都不错。“做节”是指在每年固定的某一天,一个区域的每个村都当“节”来过,家家户户都要请客。有客人来,某地的人数激增,便自然形成一个“节场”,摆摊的、叫卖的、讨价还价的,人来人往、嘈杂声声,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落上。但两者持续的时间不同,落上一般从清晨到午饭前结束,所以到落上去要赶早。去晚了,有些东西就买不到了,或者只剩下次品了,挑选的余地大打折扣。节场一般从上午九点开始,主要对象是来附近村子亲戚家吃饭的人,到主人家去吃饭,总要买点水果、糕点之类的,而主人家虽然已提前备好了菜,难免也有疏漏之处,便临时到这里添点菜,所以节场上卖的东西比落上要单纯得多。

我们家附近村子是在每年正月十六这天“做节”,所谓“拜年拜到年十六”。一般地方过了正月十五,一个“年”就算过完了;在我们这里,以十六为“年”的最后期限,这一天“做节”也是各家请吃“年饭”。我家每年的正月十六“做节”,菜是从年前就要开始准备的。爸爸要到城里的表场等菜市场跑几趟,买回鱼、牛肉、鸭、腐竹、豆芽菜等。猪肉和鸡是不用买的,年前家里杀了年猪,肉都腌好了,扣肉也做好了。小年夜祭祖用的一只公鸡,也吊在明堂里,留到正月十六这天吃。木耳、香菇提前两天泡发,一年来没用过的成套的碗、碟、酒杯、调羹都从碗柜深处搬出来,一一清洗干净。正月十六那天,几乎所有的亲戚都会来,老亲戚(爷爷奶奶的姐妹及他们的子女)一般来吃午饭,舅舅一家、阿姨一家、三个姑姑、哥哥的寄爹、妈妈厂里的同事一般都是晚上来,晚饭的菜也要相对丰盛一些,大人都是要喝白酒的。

在我小的时候,村里也不是家家都请客。请客的通常限于条件比较好的人家,但村民们私下也会议论,说某某家小气,一年到头也不请个人来吃饭。对各家的菜也会有比较,所以各家都会把年上最好的菜留到这一天吃。我们家的一碗扣肉,年前就做好了,奶奶天天拿出来“回火”——放进饭锅里蒸一蒸,这样处理过就不会坏了,可以留到“做节”这天吃。冰箱普及前保存熟食的方法实在有限,基本就是摆放在蒸笼里,白天置于家里阴凉的角落,晚上就移到明堂。这样原始的保鲜方式,自是不可靠的。记得有一年,家里早些时候买回来的卤牛肉端上桌的时候,已经长毛了,只好全部丢进猪食桶。爸爸懊恼不已,后悔不该买那么早,既心疼又觉得丢了面子。我爸妈都是好面子的人,为这个“节”,要花不少钱,特别是爸爸一趟趟地进城采购,乐此不疲。我们村在“做节”这天最有面子的,要数村口的金荣家了,他们家的亲戚都是城里人,穿着体面,讲的都是城里话,带来的礼物是精致的裱花蛋糕等等。金荣家的菜也考究,专门请了厨师来烧,厨师提前一天来“做隔夜”,在门外架起炉子生起火,上面叠起几层蒸笼,呼呼往外喷着热气,也是馋煞人的香气。旁边一群人在处理鱼、鸡、鸭、猪内脏,忙得不亦乐乎。

我外婆家在清明这一天“做节”。清明这天“做节”的地方很多,吕墅桥也是一大中心。外婆家这里并没有形成“节场”,大家吃过饭都会骑自行车去吕墅桥玩。这一天的吕墅桥比哪一个“落上”都热闹,卖东西的摊子绵延两三里地。不记得在吕墅桥的节场上买过什么了,只有满眼的人,鼎沸之声,今日犹在耳畔。

记忆里最深刻的节场是小茅山“做节”,农历的三月十八。那一年我还没上小学,作为双职工的阿姨、姨夫已经分得了在花园新村的公房,经常把我带去玩。那一次正赶上小茅山“做节”,来摆摊的人出奇得多,挤满了怀德路花园新村那一段的路面,车根本不能走,人都挤着过。记得阿姨一眼看中了一把伞,问我要不要。我直点头,那是怎样难挡诱惑的一把伞啊!布料,长柄,明亮的黄色,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小花。阿姨当即叫我站在原地别动,她挤进了人群,一会儿便高举一把伞退了出来,嘴里还在喊着:“轧煞格列,钞票还没付完……”这把伞我一直用到小学二年级,伞面明亮的黄色已褪去,伞骨上爬满了红锈,而街上开始流行折叠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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